那是近夏的假日,天氣晴朗,動物園裡的人聲鬧鬧嚷嚷,歡愉地像進行一場祭典。


蛇和蜥蜴看起來好像都快要死了;老虎在乾嘔;鱷魚和河馬泡在綠色發臭的小池子裡,一動也不動;大衛神父鹿如果不是偶爾動動皮毛趕走蒼蠅的話,看起來像是標本;那些應該優雅美麗的貓科則不斷繞圈奔走,得了強迫症般。


有人說動物園裡的味道很臭,急急忙忙地拉著小孩子跑走,去買冰淇淋和熱狗;有人聽著解說,同意保育動物實在是刻不容緩的重要,間有尖叫聲和拍打玻璃的音效配合;有人想要瞭解動物的習性、棲息地、食物,還大方地跟動物分享手上的餅乾。等到一天結束,這些人興奮地計算自己看見了多少種動物,拍了多少張精彩的照片。


我立於此,感覺何等奇異,我辨認動物們的形體,卻無從辨認它們的精神。


那不是曾經馳騁在草原之上大地為之震動怒吼的野牛,那不是在空曠野地裡奔跑而眼神桀傲不馴的灰狼,那不是因飽食野果和魚類欣悅自足的棕熊。我以為諾亞方舟的故事若是重來一遍,則方舟之上傲慢自私的人群可能過於擁擠,而動物毫無立足之地。


它們毛皮破敗、與糞便食物共處、忍受無盡的騷擾,毫無伴侶地關在窄小囚籠,如蛆蟲一般寄生在人類賞玩之興上,靈魂浸泡在福馬林裡,散發刺鼻氣味。如果這也可稱之為人類最慈悲的給予,那麼這給予,比射殺它們更殘忍。


下午的陽光燦然明亮,一位父親在黑熊的圍欄之外虛張聲勢地大吼,女兒為著父親英勇的行徑咯咯笑了起來,氣氛是如此歡愉溫馨。


這圍欄,劃分兩個世界,兩座囚籠。


我同情那被圈禁而不自知的生物,我記錄那些靈魂開始發臭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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