蒔田的人全俯著腰,背向青天,彷彿一隻隻的昆蟲,然而這些昆蟲卻並不向前進,而是一隻隻的往後退著。男人光著暗紅色的背脊,太陽在那上面激起鋼鐵般的幽鈍的光閃,有如昆蟲的甲殼。然而晨風陣陣吹來了,給人們拂去了逐漸加強的暑熱。—鐘理和<做田>




直到現在,我無法忘記那個農人的臉孔。


他的膚色黝黑,透出做田人那種經歷勞動之後的樸直謙卑,過度的日曬(也許在文明的都市人看來是的)使他看起來格外蒼老,四十歲吧我猜,也許五十。


他佇立在市集街口,雙手捧著一大盤韭菜,拘謹而禮貌地探問著經過的人:「要不要買些韭菜?」


大部分的主婦們似乎並沒有買韭菜的必要,他喃喃地發問著,反倒像是對他自身所發出的問題。他漸漸顯露出羞慚的神色,彷彿沒有人肯買走這些韭菜完全是他本身所造成的過錯,人群來來往往不斷地推擠著,他只得捧著一盤韭菜不斷地走來走去,像是落單的螞蟻,在巨大的荒原裡迷失了方向。


突然我疑惑,這樣的人會如何被形容呢?


也許他會被形容為缺乏行銷創意,也許他被認為需要更多財務知識,也許他應該好好學習更多在這個社會上所被認同的生存規則,也許他會被父母視為告誡孩子好好讀書的負面樣本,也許他是那些在累積財富的成就上永遠無法超越他人而理應淘汰的弱者,也許有一天我們會失卻對勞動者的尊敬,而僅僅在意能否在這個制度裡快速的累積財富或者名聲斐然。


嚴寒無情的風雪覆蓋了整個荒原,而個別螻蟻的意志和信念,都是如此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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