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時,天仍非常晴朗明亮,我們愉悅地走入油桐花散落板根遍生苔蘚的小徑,清涼、幽密、有許多逸致閑情可供揮霍。
走得累了,便坐在路邊。
空氣的色澤一點一點地暗下來,光線漸漸隱入林間水澤,不欲被察覺的流逝著。
油桐樹的初夏白冠特別顯目,突出在淡墨的天色及濃黑的山形之間,宛若在堅實的背景上浮動起來的錯覺。
漸漸地明亮起來。
先是水色倒映螢光,而後是草木密生之處點點明亮,終究滿布林中,螢蟲飛翔之姿輕緩優美,我們輕嘆此景是在夢中,一路行走,有時停下駐足觀賞闇黑竹林之間螢蟲飛舞,彷彿身在細緻精美的巨大燈籠中觀看燈火明滅,明黃星火四竄閃倏即逝,或是時隱時現在優雅而筆直的線條骨架之間。
這燈火寂靜而華美地燃燒著。
我與朋友說起,螢火蟲的幼蟲如何是個絕佳的獵人,說起它們如何以口器輕輕撫觸逗弄蝸牛、螺貝或是蚯蚓,麻痺它們的知覺,注入消化液分解其肉至漿狀而後吮食,說起我讀法布爾的昆蟲記時,如何為其筆下螢火蟲所享用的豐美肉粥盛宴而感到一種病態的、執著的、欲嘔的癡迷。
「妳看……」我輕笑著:「美麗的事物背後不見得是妳想完全了解的事情。」
我們交談著下山,小徑邊水聲泠泠澤草蔓生,我暗想螢蟲交尾之後將會在此產卵,然後死去,它們的後代將會從陰濕泥土中鑽出,獵食、吸吮肉湯、化蛹,然後在濃黑色澤的舞台之上演出其曼妙的求偶之舞,使我們為這戲劇性的一幕而牽動心緒。
生之執念,華麗如斯,令人嘆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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